208寢室長於無影半夜迷糊著跑廁所,卻看到牆角一隅的檯燈還亮著。
看到是阿衡,伏在板磚一樣厚的醫理書上,微閉眼睛,口中念念有詞。
無影笑了,躡手躡腳走過去,只聽到軟軟糯糯的聲音:「唾液澱粉酶、澱粉、麥芽糖、腮腺、頜下腺、舌下腺、咽喉、食道、胃、小腸、大腸、殘渣、糞便……」
她輕輕捂住阿衡的眼,阿衡吸吸鼻子,聞出了無影的氣息,微笑,輕輕摟住她,聲音很輕很輕:「姐,從樓上摔下來,沒有風聲,沒有自由,也沒有美感,只有糞便失控,腦漿迸裂。」
無影笑阿衡:「背書背傻了吧你。」
阿衡說:「今天DJYan勸阻了一個想要跳樓的女孩,我只是想說,DJYan如果知道醫理,肯定不用說這麼多廢話。你不知道,他舌頭都快打結了。」
無影無語:「你能不能別跟小五混,天天抱著收音機死守,當人粉絲,加人FanClub的,盲目腦殘到極端。沒看出那個男人已經想出名快想瘋了,整天訪談走秀的,恨不得每天在全世界面前晃三晃。」
阿衡點頭:「大姐你總結得太精闢了,他簡直不放過任何暴露自己的機會。上次衛生巾廣告,就月月舒,我經常用的那個,一晃而過的路人甲看著都像那個囧人。我們當Fan的也覺得好不容易好丟臉的呀。」
無影說:「那你們倆還每天巴巴守在收音機前,看著寒磣人。」
阿衡小聲打哈欠:「都說是他的Fan了。」
無影笑:「這也矛盾,誰家Fan整天說自己『愛豆』壞話。」
阿衡合上書癱倒在下鋪,埋在枕頭中,含糊地開口:「我是那種會在別人面前裝作不知道DJYan,可是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會很快知道,然後很鄙視他的Fan。」
無影抽搐:「你確定你不是他仇人?」
阿衡揚起小臉:「錯,我愛他,這個世界我最愛的就是他。」
無影抓頭髮,爬床,鄙視:「你拉倒吧你,昨天上黨課還說最愛共產黨呢,一眨眼就變人了,黨知道了該多傷心。」
阿衡:「……」
最終,平穩的呼吸,伴著窗外無憂的蟬鳴,好夜,無夢。
九月底,經常擠在院門口嘰嘰喳喳看著她們一臉崇拜的大一小孩子少了很多,阿衡忽然有些寂寞。然後想起去年,自己似乎也是這個樣子,像個陀螺一樣地跟在大家身後,一窩蜂地滿校園跑來跑去,人仰馬翻的,真的很鬧。
那時,也像現在,晚霞明媚,有幾乎觸不到的風。
她笑著說:「飛白,我好像無端感傷了。」
兩個人並肩走在長長寬闊的街道上,吃完晚飯,真是消化的好去處。
顧飛白看她一眼,並不說話,把手插入了口袋中,指隙從白色軟布中凹下,修長的輪廓。
忽而,想起什麼,他淡淡開口:「我把學費打到你的卡上了,不用把心思放得太重。」
阿衡訥訥:「我已經快攢夠學費了……」
她有些挫敗,總是無法理直氣壯地站在他的面前。
似乎,只要是和金錢掛鉤的事。
顧飛白淡淡開口:「不是我的錢,大伯父的意思。你有什麼話,和他說。」
語氣十分理智。
阿衡是聰明人,自動噤聲。
氣氛,還是尷尬起來。
好一會兒,阿衡輕輕戳戳他的手肘,小聲開口:「顧飛白,你怎麼總是這個樣子?誰又沒有招惹你,一句話,都能把人噎個半死。」
顧飛白冷冷瞥她,面無表情。
阿衡仰頭,眼睛含笑:「別生氣了,再生氣,我可喊你了。」
顧飛白撥拉掉孩子爪子,繼續面無表情地向前走。
阿衡把手背到背後,輕輕繞到他的面前,可憐巴巴:「小白啊,小白,小……白。」
顧飛白從她身旁繞過,裝作沒聽見,走啊走,繼續走。
阿衡小跑,跟上,微微無奈地皺了遠山眉:「顧飛白,你得寸進尺……啊,你笑了笑了,你竟然偷笑,真……卑鄙。」
顧飛白伸出手,指紋削薄,輕輕握住那人的,唇上掛著淡淡的笑:「子何許人,咬定青山,竟不許人笑?」
阿衡微笑,溫軟了眉眼:「顧氏賢妻,遲了六年,可否?」
她準備等畢業了,再和顧飛白結婚。而醫學院,要修七年。
顧飛白背脊挺直,白皙的臉頰有一絲紅暈,淡淡頷首:「准。」
言希接了陸氏的Case,走秀前期,還需要一套平面宣傳。搭檔的,是個同齡的少年,長相併不算十分好看,但是面部輪廓十分柔和,奇異的溫柔清秀。
言希覺得眼熟,想了想,是了,那一日在CuttingDiamond見過的小侍應,還被小周訓斥過一頓。
他看到他,誠惶誠恐,低頭鞠躬:「言少。」
言希平淡開了口:「這裡沒有言少,喊我DJYan或者言希都可以。」
那人輕輕點頭,有些靦腆,微笑了,露出八顆標準的牙齒:「你好,DJYan,我叫陳晚。」
言希脫去外套,漫不經心地問他:「誰選的你?」
陳晚彎了眉,軟綿綿的笑意:「陸少。他說,DJYan需要一個陪伴的背景。」
言希解襯衣扣子,垂頭,額發掉落了,半晌,隨意開口:「出去。」
陳晚愣了:「啊?」
少年似笑非笑:「我換衣服,你還要繼續看下去嗎?」
白色襯衣下,是一大片光潔白皙的肌膚。
那人臉紅,忙不迭關上門。
攝影師請的是隔壁島國傳說中的業界第一人,整天嘰里呱啦的,鼻子長到眼睛上,身後小翻譯走哪帶哪。
飯島大師嘰里呱啦,嘰里呱啦。
言希:「丫能不能說人話?」
嘰里呱啦,鼻孔,嘰里呱啦。
翻譯殷勤地拍馬屁:「飯島大師讓你們表現得再性感一點。」
言希鬱悶:「靠,還怎麼性感?老子襯衣被他扯得就剩一粒扣子。」
飯島跳腳,嘰里呱啦,呱啦啦。
翻譯說:「我們飯島大師說,言希你的表情太僵硬了。」
言希翻白眼:「老子不是賣笑的。」
飯島憤憤,扯幕布,使勁踩,嘰里呱啦。
翻譯也鼻孔:「哼,從沒見過這麼不專業的Model!」
一旁的策劃快瘋了,抹腦門子上的汗:「唉唉,我的大少爺我的言少,您就紆尊降貴給這小鬼子性感一把成不成?咱們這個場景已經費了十卷膠捲了,言少,再不成,Boss會炒了我的。」
言希挑眉,手比暫停:「他說解扣子我解扣子,說嘟嘴我嘟嘴,說媚眼我媚眼,你他媽還讓我怎麼著?」
言希脫了手上的白手套:「老子今天休工,有什麼讓陸流親口跟我說,你們好好侍候小鬼子。」
轉身,朝更衣室走去。
陳晚手中抱著個飯盒,低著頭,跟在言希身後。
言希冷笑:「你丫跟著我幹嗎?」
陳晚臉微紅,小聲開口:「言希,你一天沒吃飯了。」
言希微愣,轉身,站定,眯眼看他。
「所以呢?」
陳晚輕咳:「我來之前,在家做了點兒吃的,你要不要吃些東西墊墊胃?」
言希掂過飯盒,普普通通的飯盒。
然後,打開了,普普通通的米飯,普普通通的菜色,唯一看著誘人些的,就是幾塊散發著香味的紅燒排骨。
他笑了,頷首:「謝謝。」
拿著筷子,夾起排骨,咀嚼起來。
然後,那味道,不肥不膩、不甜不咸,重要的是,可以一口咬下的一根骨的上等小排。
他習慣的吃法。
陳晚有些局促地微笑:「味道怎麼樣?」
言希說:「很好吃,你費心了。」
然後,眼睛笑得彎彎的,大大的孩子氣的笑容。
「不如,你每天都做一些,怎麼樣?」